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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涯電影院】老爸的單程票(The Barbarian Invas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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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2004年/加拿大/彩色/95分鐘)

黃素菲/國立陽明大學人文與社會教育中心副教授


劇情簡介

一個年過半百已經離婚的老教授雷米,雖然罹患癌症,在擁擠的醫院中忍受痛苦與折磨,卻依然不減他風流的個性,不僅常與過去的密友談些性事,也不忘向護士打情罵俏;病中還大談人生、過去的輝煌歷史,還有一生喜愛的「女人」。

前妻路易絲在老教授癌症末期,要求兒子賽巴從倫敦返家一起照顧父親。塞巴只好暫時停下忙碌但賺錢的工作,偕同在藝術拍賣公司上班的未婚妻凱兒一起回加拿大。塞巴與父親表面上不合,但當母親告訴他父親的日子所剩無多時,遂決定要讓父親在生命的終點能夠維持人的尊嚴。首先他以錢疏通了醫院工會的管理員,把關閉不用的空房挪出,好讓父親的病房空間更寬闊;又以衛星傳送接收妹妹西爾薇的生活畫面,寬慰爸爸的思念;用醫護專車送父親到美國作電腦斷層檢查;還為了減輕父親的疼痛,尋求娜達莉代買並非法注射海洛因。

雷米靠著眾多老友、老情人和家人真摯的愛,熬過癌症末期的痛苦,最終還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所有親人與好友都來道別,最後由娜達莉為他注射大量海洛因進行安樂死。雷米眼前浮現過去經歷過的映象,帶著親人的祝福,安詳地離開人世。父親逝世後,塞巴將母親暫時不住的房子借給娜達莉住,而娜達莉卻將他擁吻入懷。回去英國時,雖然凱兒在身邊輕聲呢喃「我愛你」,塞巴知道自己陷入了兩難的抉擇。

 

導演、編劇

丹尼斯阿坎德(Denys Arcand)出生於加拿大,進入蒙特婁大學念歷史並對電影產生興趣,畢業後即進入加拿大電影局工作,拍了幾部紀錄片及電視劇。因為攻讀歷史以及當時複雜的政治社會運動,醞釀了他作品裡關於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母題。在1985年執導的《美國帝國淪亡記》(The Decline of the American Empire),藉由左派知識份子的清談與波希米亞式公社性解放來譏刺美國資本主義社會的墮落,一時聲名大噪。他接著拍攝《蒙特婁的耶穌》(Jesus of Montreal),這兩部片都入圍奧斯卡外語片,丹尼斯阿坎德的聲譽至此已達巔峰狀態,終於受到好萊塢青睞而前往美國發展。赴美後,他拍攝了《愛慾殘骸》(Love and Human Remains)等片,但成績不理想;1994年重返加拿大,以本片重振聲威,陸續獲得國際諸多獎項,並入圍2003金球獎最佳外語片,本片讓他一吐悶氣,重回大師之林。

丹尼斯阿坎德可以說是加拿大「國寶」級電影大師;然而,在成長過程中,父親對於他如此執著於電影藝術始終是不以為然的。丹尼斯阿坎德曾說:「假如你是一個玩電影的人,可是從來沒有被自己的父親認同,那真的很難過。」很幸運的,在他父親過世之前,《美國帝國淪亡記》殺青了。那是一部成功的電影,也獲得了奧斯卡金像獎提名,友人便對阿坎德的父親說:「你應該要為兒子感到驕傲,他真的做得很好。」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在自編自導的《老爸的單程車票》裡著墨最深的父子關係,乃是源自導演本身跟父親的關係。

 

演員

  • 雷尼吉納德(Remy Girard) 飾 雷米教授
  • 桃樂絲芭莉嫚 (Dorothee Berryman) 飾 媽媽
  • 史蒂芬洛素(Stephane Rousseau) 飾 塞巴
  • 瑪莉娜漢斯(Marina Hands) 飾 未婚妻凱兒
  • 瑪麗喬絲克魯茲(Marie-Josee Croze) 飾 娜達莉

 

得獎記錄

  1. 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得主、最佳原著劇本獎入圍
  2. 坎城影展最佳女主角獎及最佳劇本獎得主、金棕櫚獎入圍
  3. 金球獎最佳外語片入圍
  4. 法國凱薩獎最佳影片獎、最佳導演獎及最佳劇本獎得主、最具潛力女主角獎入圍
  5. 歐洲電影獎最佳劇本獎得主
  6. 金馬影展觀眾票選最受歡迎影片
  7. 其他影展部分:最佳影片獎十度入圍得獎九座、最佳外語片獎十五度入圍得獎九座、最佳導演獎五度入圍得獎四座、最佳原著劇本獎四度入圍得獎三座、最佳男主角獎兩度入圍得獎一座、最佳女主角獎一座、最佳男配角獎一座、最佳女配角獎一座、最佳藝術指導獎一座、最佳剪輯獎一度入圍、最佳音效獎兩度入圍、最佳化妝獎一度入圍、最佳製作設計獎一度入圍、特別獎兩度入圍得獎一座

 

影片導讀

片名原先叫作《野蠻人入侵》(The Barbarian Invasions),「野蠻」指的到底是兒子以父親早年最瞧不起、鄙視的資本主義(Capitalism)「入侵」父親的菁英思維?或是以死亡攻擊美國的回教激進分子,不斷種植、製造、傾銷毒品給西方的第三世界?還是以世界警察姿態發動各類軍事行動,以大托辣斯集團併購搜括財富,假行銷之名以廣告包裝大力刺激慾望實則行斂財之實,摧毀了實質的自由主義(Liberalism)的美國呢?

  • 對人生信念的反省

在大學教書的男主角雷米罹患了絕症。十幾二十年前,雷米這一群近乎知識雅痞的偏左菁英分子,「嬉痞」式的狂放夾雜許多的不滿與自省,也有強烈的憤世嫉俗,引經據典滿口理論卻顯得滑頭、偽善與吊書袋。進入衰老階段後,過去的風流倜儻或憤世嫉俗都已經逐漸褪色,更殘忍的是,雷米要面對的是病魔的糾纏與病死的恐慌。男主角擁有選擇的自由,一方面享受社會所賦予的「強者」的成功姿態,另一方面又能在「雅痞」的羽翼庇護之下遊走,這似乎是另一種看待這位老人的視角。人之將死其言也真,看起來男主角能完全坦然面對生命的終點,細細緬懷著一籮筐數不完的風流舊帳。如果妳瀟灑的丈夫擁有一群前衛的雅痞朋友,做為這種男人的妻子,面對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死病人,妳/你會落落大方、毫不在乎?還是會鬥爭到底、算清每一筆舊帳?看起來,片中這位前妻選擇盡釋前嫌,她似乎理解到夫妻一場是累世的因緣,這筆帳無論如何是算不清的,倒不如好聚好散。

觀眾從雷米住的國營醫院看到的是,毫無管理效能的醫院,在擁擠走道上散亂著無法安置在病房中的病床,閒置的醫院工作人員,空轉的資源,低落的效率,充斥著貪污和特權的部門,這些場景多少有點反諷社會主義(Socialism)已經走到窮途末路。象徵資本主義的兒子拯救了做為社會主義表徵的父親,導演丹尼斯阿坎德多少是要戳破社會主義的美好幻想。透過此種安排,導演暗喻自己已經從《美國帝國淪亡記》的資本主義批判轉變方向,默默表示資本社會並非一無所是。素來激憤的導演在頒獎典禮上沉默不語,是不是也意味深遠地暗示著,他已經接受多元對話的時代了?

這部電影可以說是導演1985年成名作《美國帝國淪亡記》(The Decline of the American Empire)的續集。丹尼斯阿坎德其實對舊式菁英疏離的親子關係也有著深切的反省;戰後嬰兒潮那一代受了偏左的社會主義薰陶,即使做了父母,也只是自私地顧著實踐自我,讓無辜的子女無所適從,片中的兒子賽巴正是所謂的受害者。其實,很多人都感到好奇,戰後嬰兒潮這群雅痞以個人主義餵養自己的子女,那麼,這群吃個人主義奶水長大的小孩會如何養育下一代呢?這個問題在電影裡暫時找不到答案,但是,吃個人主義奶水長大的賽巴能打通所有關節,為老爸安排如此浪漫動人的臨終安寧照護(hospice and palliative care)與告別,似乎顯示著戰後第二代能夠跨越父母那一代的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自私鴻溝,讓愛的河水灌溉大地。塞巴的精神,其實也某種程度地延續了雅痞遺風,但不同的是,他反轉解放年代的自私而能付出關懷。他的關懷表現在陪伴臨終的父親,更表現在將娜達莉從吸毒的困境裡解救出來。賽巴這位戰後第二代絕對超越了父親那一代的個人主義。

雷米這位老人不僅僅被他的老友同情,同時也被兒子諷刺。那些擱在書架上沾滿灰塵的名著與理論,意味著某些世代的消逝;他的知識與論述似乎完全無法在教學中感染到學生,即使他永久在大學教室中缺席,都不會對行禮如儀的校園生態造成任何波瀾與影響。雷米與兒子塞巴行事作風的價值對照,簡直就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象徵。賽巴為了照顧生病的父親,暫時放下手邊獲利豐厚而忙碌的金融事業返家。他不只找來雷米的昔日好友,讓雷米重溫昔日曾經擁有的燦爛光彩,更諷刺的是,賽巴以自己在資本社會中成功競爭所得來的權力與利潤,為父親爭取到合宜的床位,奪回人在生老病死歷程中的最後尊嚴,並且付錢叫雷米的學生來醫院探視他。賽巴簡直把商場中的行銷和市場交易法則,「污染」到家庭的親子關係中,血淋淋上演功利社會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戲碼。他甚至不惜用毒品減輕雷米病體的痛苦,故意碰觸了醫療倫理的敏感界線。導演藉由對老雅痞的憐憫,將過去的憤怒轉化為慈悲與救贖。

片中饒富趣味的是塞巴與父親關係不睦,卻全程打點父親的臨終過程,反而,看似與父親關係親密的女兒西爾薇,但卻選擇遠遊他鄉,沒有回家送父親最後一程。雷米年輕時脾氣暴躁,不只與妻子離婚,也使得一雙兒女都不願靠近。賽巴接受母親的邀請返鄉,女兒則在海上消遙遊,只傳送衛星視訊檔案給父親。這種疏離的親子關係,使得雷米在步入人生旅程的終點時,差一點一個人孤獨而死。最後的訣別場景有點諷刺,親朋友人陸續向雷米道別後,紛紛躲進房子裡,透過玻璃窗旁觀,只留下有吸毒前科的娜達莉當「殺人兇手」。《老爸的單程車票》的基調迥異於大多數以死亡為主題的片子,它避開哀戚與悲傷,反而掉入悲喜交集卻又讓人笑不出來的空茫當中。我想,導演可能是無神論者,他似乎只是冷眼提問:「人老了或病了,有權力決定自己何時死亡、如何死亡嗎?」以海洛因(過量嗎啡等)解決臨終重病的苦痛,是一個值得討論的議題。人無法避免死亡,安樂死算是最後的生命「尊嚴」嗎?

  • 恐懼與焦慮的差別

死亡不斷在生命的表層下騷動,對行為和經驗有重大的影響。死亡是焦慮最原始的故鄉,也可以說,死亡是焦慮的老祖宗。死亡終將來臨,人類無從逃避它。我們明白死亡的不可避免,可是又有想要延續生命的願望。於是,「知死」與「想活」這兩者之間的張力,形成了存在的衝突核心。死亡焦慮(death anxiety)最常見的防衛機轉(defense mechanism),是想要展現自己的獨特性(specialness),藉由不由自主的英雄氣概(compulsive heroism)或自戀(narcissism),把自己與別人區隔開來,或是毫無間歇地投入工作,成為工作狂(the workaholic),以降低被死亡焦慮淹沒的可能性,或是對人、事、物展開攻擊與控制(aggression and control),以減少死亡焦慮的威脅感。有的人會發展出獨特的防衛方式──顫抖與焦慮(the defense of specialness: faltering and anxiety),暫時脫離現實(場),以逃避死亡焦慮的籠罩。也有人宣稱自己是終極拯救者(the ultimate rescuer),可以帶領世人離開人間的煎熬。

James Diggory & Doreen Rothman針對563人進行調查研究,了解其關於死亡最常見的七種恐懼,依序如下:

  1. 我的死會造成親友的傷亡。
  2. 我所有的計畫和構想都結束了。
  3. 垂死的過程可能會很痛苦。
  4. 我再也不能有任何經驗了。
  5. 我不再能照顧撫養我的人。
  6. 我擔心如果有死後的生命,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7. 我擔心自己的身體在死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擔心「自己的死會造成親友的傷亡」、「不再能照顧撫養我的人」這兩點都跟自己無關;害怕「垂死的過程可能會很痛苦」這與死亡有關;擔心「死後的身體」和「死後的生命」則是把死亡變成不是人生的終結。真正與死亡有關的核心關切只有兩項:「我再也不能有任何經驗了」、「我所有的計畫和構想都結束了」,這才是自己「存在」的消逝;易言之,死亡是自我存在的消逝與滅絕。擔心親友、掛慮死後的身體與世界,這是對「死亡」的焦慮,與「存在」消逝本身可以分開來看──前者是對死亡的恐懼與牽掛,後者是對死亡的焦慮與不安。

Jacques Choron 分辨出三種死亡恐懼(fear of death):一、死後的情形;二、垂死的「事件過程」;三、生命的終結。前兩種是與死亡有關的恐懼,只有第三種「生命的終結」(結束、消失、滅絕),才是死亡的焦慮(喪失自己、成為無物)。齊克果(Søren Aabye Kierkegaard)是第一個釐清恐懼(fear)與焦慮(anxiety)之間差別的人。在他看來,恐懼是害怕某種東西,通常有個體之外的對象,是可以外射(projection)出去的。焦慮則是害怕什麼東西都沒有了,是針對個體自己本身,是涵攝在自身之內。這種焦慮有時很難定位,也無法面對,會成為可怕的寂靜,進而引發無助的感覺。

佛洛伊德也說:「〔焦慮是指〕預期會發生一種無助的處境」。焦慮如此難以克服,所以,我們經常將「無物」轉成「某物」,也就是將焦慮轉為恐懼。最常見的是將死亡焦慮轉為對搭飛機的恐懼,恐懼與人相處(社交恐懼症,Social Phobia),或是恐懼高處(懼高症,Acrophobia)、曠野(懼曠症,Agoraphobia)、幽閉(懼幽閉症,Claustrophobia)等,於是就產生世界之大竟無容身之處,「在世界沒有家」(homelessness)之感。在意識層面上,很多人都會說死亡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威脅(約70%),他們並不避諱死亡。在幻想層面上,27%的人否認有死亡焦慮,11%則有明顯的死亡焦慮,模稜兩可的人最多,達62%。但是,研究者透過一個精心設計的實驗,列舉30個中性字詞和20與死亡象徵有關的字詞(如黑色、將燒盡的蠟燭、睡覺的人⋯⋯),以之偵測受試者在沒有察覺到的層面上對死亡的態度。研究者發現,受試者對與死亡相關的字眼最反感,此時其膚電反應(skin conduction)比其他字眼更強烈。

恐懼死亡也並非一無是處,因為,恐懼死亡會提醒我們要對身邊的人好一點,免得「子欲養而親不待」而產生內疚遺憾。它也使更多人關切重病者的安寧療護,即使不再作積極的治療,卻非常注重病人的疼痛管理與身心靈照顧。這些課題是目前許多生命教育的重點,恐怕也是許多人在閱讀《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在天堂遇見的五個人》(請參見第27頁<延伸閱讀∼書籍>單元中之介紹)這類書籍的切入點。對死亡的恐懼,成為敦促世人更加善用人生時光的催化劑。

那麼,死亡的焦慮有何作用呢?對自身滅絕的焦慮,到底要教導我們什麼呢?死亡的焦慮很少會直接呈現出來,通常都透過各種扭曲(distortion)、置換(displacement)或轉化(transformation)的防衛機轉來呈現。我們要學習認識這些扭曲、置換或轉化的方式,並嘗試重新接觸、覺知內心的焦慮。焦慮也許是要教導我們學習定靜自得,學習自我觀照,學習活在當下。如果能這樣隨緣不變、一心不亂,就能安住於焦慮之中。我們無法也不必袪除死亡焦慮,但是也不能被死亡焦慮所淹沒;我們只能學習與死共生(living with dying)的道理。

 

生涯議題反思

  1. 片名就叫作《野蠻人入侵》,「野蠻」是什麼意思?是指兒子以父親早年最瞧不起而又鄙視的資本主義「入侵」父親的菁英思維?還是其他?
  2. 如果妳/你有一個這樣瀟灑的丈夫/妻子,丈夫/妻子有一群前衛的雅痞朋友,面對這個行將就木的垂死病人,做為這種男人的妻子/丈夫,妳/你是否能夠落落大方、毫不在乎?還是鬥爭到底,算清每一筆帳?
  3. 妳/你認為,一個個人主義的忠實信徒將如何餵養自己的子女?吃個人主義奶水長大的小孩們,又會如何養育下一代?
  4. 賽巴以走後門、塞紅包的作法為父親爭取到合宜的床位,奪回人生老病死亡的最後尊嚴,並且付錢叫雷米的學生來醫院探視他。如果妳/你是雷米,會同意兒子這樣做嗎?
  5. 老人或病人有權力決定自己何時死亡如何死亡嗎?
  6. 人難逃一死,安樂死算是最後的「生命尊嚴」嗎?
  7. 死亡的焦慮有何作用?從自身滅絕而產生的焦慮,到底要教導我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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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刊登於第13期生涯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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