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cdcaservice@gmail.com
+886 903304301
    Home / 生涯電影院 / 【生涯電影院】色,戒(Lust, Caution)-假戲真做的真與假

【生涯電影院】色,戒(Lust, Caution)-假戲真做的真與假

0

黃素菲 / 國立陽明大學人文與社會教育中心教授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影片簡介 [2007年 / 李安 / 158分鐘]

  《色,戒》是2007年由臺灣導演李安所執導的一部劇情電影,改編自著名華人作家張愛玲於1950年居於上海時所著的同名短篇小說,由王蕙玲、詹姆士.夏姆斯(James Schamus)改編成電影劇本。主要演員包括:梁朝偉飾易先生(易默成),湯唯飾王佳芝/麥太太,陳冲飾易太太,王力宏飾鄺裕民,庹宗華飾老吳等。

  故事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抗日戰爭期間的上海與香港。當時汪精衛於南京成立與日本合作的國民政府,與重慶國民政府分庭抗禮。劇情描述一名大學話劇團裡的年輕女團員,扮演貿易商的太太,密謀色誘並暗殺汪精衛政府的特務頭目。

  本片榮獲第44屆金馬獎12項提名,共獲8項獎項:最佳劇情片獎、最佳導演獎(李安)、最佳男主角獎(梁朝偉)、最佳新演員獎(湯唯)、最佳改編劇本獎(王蕙玲、詹姆士.夏姆斯James Schamus)、最佳造型設計獎(朴若木)、最佳原創電影音樂獎(亞歷山大.戴斯培 Alexandre Desplat)、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獎(李安)。並獲得金球獎最佳外語片入圍,獲英國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入圍。此片以台灣名義申請參賽角逐美國奧斯卡獎,但由於組委會認定影片沒有足夠多的台灣方面工作人員,不能被認定為台灣電影而被取消參賽最佳外語片獎資格。

劇情簡介

  故事開頭的場景是在淪陷時期的上海,四位高雅的貴婦人正悠閒地打麻將,洗牌時一雙雙鑽戒光芒四射。四名貴婦人中,女主人易太太的丈夫易默成是汪精衛政府情報機關頭子,另兩婦人的丈夫也在汪政府任職,最年輕的叫麥太太,跟易太太是兩年前在香港認識的,香港淪陷後,麥先生的生意停了,麥太太來到上海,被易太太留在家中暫住。

  麥太太真名叫王佳芝,是重慶政府的特務。她原本是嶺南大學女學生,廣州淪陷前隨學校借用香港大學時的校園繼續上學。當時年輕人救國熱情高漲,她響應同學鄺裕民的號召,參與小型話劇團,演出救國話劇,在舞台上激情呼喊「中國不能亡」,獲得空前的迴響,讓觀眾感動流淚。他們得悉汪精衛政府特務頭子易先生正身處香港,劇社成員認為不論演出多成功,還不及殺一個特務頭子更有意義,於是計劃暗殺易先生的行動。

  這群年輕人發揮了演話劇的本事,在易先收住宅附近租了一間高級樓房,並分別扮演了麥氏夫妻的家人、親友與管家、司機等角色,就像真的是易先生夫妻的鄰居,藉著跟易太太打麻將開始接近易先生,並色誘易先生、伺機執行暗殺行動。沒想到做好一切準備之後,易先生全家卻因時局動盪突然離開香港,年輕人的愛國大夢功敗垂成,無法完成暗殺行動。

  三年後,鄺裕民已成為重慶政府特務,希望王佳芝能重拾舊志、再次色誘易先生。沒想到王佳芝在行動過程中,假戲真做,假做真來假亦真,易先生最後捐棄所有對王佳芝的疑竇,送給王佳芝有名的鴿子蛋鑽戒,作為兩人愛情的信物,王佳芝的同志們認為時機已然成熟,決定動手展開暗殺計畫。整齣戲就在第一次暗殺易先生失敗後,王佳芝再次出擊又功敗垂成之中,黯淡落幕。

影片導讀

另一種為國「捐軀」

  在20世紀初那個相對保守的年代,大多數的女學生都卻乏性愛經驗,第一次王佳芝扮演麥太太混入易家,如何色誘易先生?男生上戰場為國捐軀,王佳芝則上床為國捐軀。話劇社成員們決定為王佳芝進行「實戰練習」,由於話劇社成員中只有一名男性有性經驗,所以決定由他來跟王佳芝上床實操練習。一樣的行為本身放在不同的情境脈絡,有著完全不同的意涵,未婚性行為在保守的社會可以說是傷風敗俗,在愛國情操的旗幟下就有了正當性。

  雖然在王佳芝與鄺裕民之間,流露著青澀的曖昧情愫,鄺裕民也只能犧牲小我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為了「任務」跟別的男人上床。可恨的是,王佳芝做了這麼多的準備與犧牲之後,最後一切枉然。更糟糕的是,暗殺行動事跡敗露,被易先生手下威脅勒索,情急之下只好刺死易先生的手下以免後患。功虧一簣的失落,加上殘酷的殺人行動,年輕人的熱血變成倉皇與驚愕,紛紛四散各自逃逸。

當性不只是工具

  《色,戒》最被討論的兩個橋段,其一是三場床戲,其二是大如鴿子蛋的鑽戒。前者是肉體的,後者是物質的。好像都跟愛情沒關係,卻又都沾上了邊兒。汪精衛作為一個漢奸,草木皆兵、四面楚歌,易先生作為汪精衛的心腹,戰戰兢兢、處處戒備。易先生是個深沉而寂寞的熟男,王佳芝則是一個單純又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子。

  李安在三場床戲前,安排易先生的台詞都暗指他知道王佳芝是特務身分,一個深沉而寂寞的熟男面對一個單純又涉世未深的年輕女子,有憐惜、有疼愛。王佳芝跟易先生的性愛,照理說應該是工具性的,王佳芝是以間諜的身分,目的是要色誘成功而後殺之。

  但是身體經驗是無法說謊的。在張愛玲的原著《色,戒》的原文是這樣寫的:「….又有這句諺語:『到男人心裡去的路通過胃。』是說男人好吃,碰上會做菜款待他們的女人,容易上鉤。於是就有人說:『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據說是民國初年精通英文的那位名學者說的,名字她叫不出,就曉得他替中國人多妻辯護的那句名言:『只有一隻茶壺幾隻茶杯,哪有一隻茶壺一隻茶杯的?』」不管你同不同意張愛玲說的「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身體經驗都是真的,假不了,從味覺、嗅覺到觸覺。我想,不只是易先生知曉王佳芝是個特務要來色誘他,王佳芝也明白易先生知曉自己是特務身分,兩人在假裡面玩真的,或是兩人在假裡,假成真了。

  所以,才會有珠寶店裡挑出一個六克拉的粉紅鑽戒給王佳芝試戴的這場戲,裡邊藉由鑽戒表達情意,外邊刺客已埋伏準備行動,戲劇張力十足。王佳芝內心情緒張力也高漲起伏,看著閃亮的鑽戒,念著埋伏中的志士,望著易先生臉上的溫柔憐惜,她顫聲說:「快走」。易先生立即明白了。他奪門而出,衝入車廂,汽車急轉尖聲加速駛離現場。不久王佳芝與同志們皆被易先生所屬組織一網打盡,在深夜無月的廢礦場一一槍決。

被記住是一種存在

  「色戒」中的王佳芝,以讓易先生殺了她,卻永遠活在易先生心中(被記住,佔據)。王佳芝雖然再次功敗垂成,兩次都沒有完成刺殺任務,第二次更慘,連自己的命都賠上了。王佳芝何以要跟易先生說:「快走」?難道她不知道這會要了自己的命?有什麼比命還重要?存在心理治療認為死亡是焦慮的原鄉,對抗死亡的一種特效藥是「被記住」,也就是佔據一個人的心,感覺被愛戀著,讓自己在某人心中永難忘懷。這也就是為什麼愛情容不下第三者,外遇總讓人有如被謀殺般,令人椎心刺痛。

  20世紀末有一股金庸熱,其中一場《金庸小說國際學術研討會》台灣大學外文系教授黃宗慧(1998)發表了一篇名為〈他不看她時她在嗎?—以段正淳身邊的女性為例談自戀、戀物、攻擊慾〉。文中主旨在討論段正淳身邊的女人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的要得到段正淳的青睞,只要段正淳輕忽自己,似乎就無法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似的。這是何以論文題目說〈他不看她時她在嗎?〉至於題目後半段〈以段正淳身邊的女性為例談自戀、戀物、攻擊慾〉涉及太多精神分析概念,不是本文的重點,暫且擱置。

  倒是得說說榮格的性別原型,因為跟親密關係極為相關。容格的集體潛意識理論是圍繞著對原型的分析而展開的,在眾多的原型之中,陰性原型-阿妮瑪(anima)和陽性原型-阿尼穆思(animus)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人經由認識阿妮瑪與阿尼穆思而使自我完整,這對暗示著互容性,但又以角逐、衝突、對抗的形式呈現的生命原型,與道家的陰陽觀念有著十分相像的地方。

陰性原型與陽性原型

  阿妮瑪是男性內在的陰性原型,阿尼穆思是女性內在的陽性原型。男人如果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陰性原型,就容易將這種原型投射到外界,通常是投射到女人身上,所以總是愛上同一種類型的女人,這類型的女人是他內在陰性原型的投射。同理女人亦然,女人如果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陽性原型,就容易將這種原型投射到外界,通常是投射到男人身上,所以總是會愛上同一種類型的男人。王佳芝藉由讓易先生殺了她,卻永遠活在易先生心中,作為她阿尼穆思陽性原型的完形。

  關於阿妮瑪與阿尼穆思,容我再多兩說兩句,愛情一定會走到一個地步,發現對方不是自己心中的阿妮瑪或阿尼穆思。這時候真正的愛情,才正式起步。因為我們終於以對方之所「是」來認識他 / 她,開始跟真正的他 / 她建立親密關係,不是自戀地跟投射出來「我以為的他 / 她」互動,自戀地跟投射出來對方互動終究會導致攻擊,只有放棄控制的念頭,純然地去感受對方,才能啟動了接觸與了解(contact & understanding)。

  湯瑪斯摩爾的著作(Soul mate,中文書名為心靈風情畫)追隨榮格的理論,他描寫著:「情欲的產生,在某種程度上是內在的異性形象投射到外在的客體所致,所以,透過情欲的過程,也就是人為了追求內在陰陽合一的心理動力。」湯瑪斯摩爾認為性與想像力、創造力無法分離,把性衝動視為生命中的奧秘,以及心靈渴望表達自身的一種現象。要我們運用想像力,謹慎地去回應心靈渴望表達自我的訊息。情慾所在之處,性靈必然聚集。我們可以每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更富於情趣,重視深沉的喜悅,來自肉體、靈性,也來自花香、雲朵、色彩等等。這也可以解釋的身體經驗是無法說謊的,以及何以易先生知曉王佳芝是個特務要來色誘他,王佳芝也明白易先生知曉自己是特務身分,兩人在假裡面玩真的,或是兩人在假裡面假成真了。

我不看我時「我」在嗎?

  如果黃宗慧問的是:〈他不看她時她在嗎?〉那麼我們可以問:〈我不看我時「我」在嗎?〉這意思是說:「我怎樣活在世人的眼光之中?」,這個提問是問「別人怎樣看我?」也就產生了「我看我」跟「別人看我」的差別。通常「別人看我」比「我看我」更具優勢性和支配性,意思是說我們通常先存在於「別人看我」的眼光之中,甚至很多人終其一生都不曾活在「我看我」的世界裡,這可能會產生很深的虛無感。

  也有更徹底懷疑自我獨立存在的精神分析學家,例如拉岡提出的主體間性,他認為人是無法脫離他者來認識自己,主體是由其自身存在結構中的「他性」界定的,這種主體中的他性就是主體間性。換句話說,你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自己,因為所有我們知道的自己,都參雜了別人看自己的眼光。看見(seeing)不等於凝視(gaze),凝視會穿透事實把慾望帶進去,你在凝視「他者」的時候,同時也被「他者」凝視了,兩人都進入相互的視野中同時凝視也被凝視。

  這又說回來:被記住是一種存在,可以某個角度的回答王佳芝何以要跟易先生說:「快走」?她當然知道這是要送上自己的生命,但是王佳芝知道,有比命還重要的是「我」在,不論以什麼形式的「在」。

當愛情遇上政治

  張愛玲的小說常被指與其當時的時代氛圍有暗合成份或投射性,色戒上映之後也引發了一些揣測。有媒體推測電影劇本的構思可能與中統特務鄭蘋如奉命密謀刺殺丁默村殉職的事件有關。故事被拍成電影,造成了鄭蘋如的胞妹鄭天如大感不滿,認為破壞亡者名譽,這件事鬧上新聞,法務部調查局也出面證實,鄭蘋如與丁默村均真有其人。雖然原著小說中的易先生並沒有名字,電影對白中亦沒有提到名字,但有幾個電影畫面卻暗示了易先生的名字是易默成。只是這個故事在張愛玲心中已經醞釀30年了,張愛玲寫的時候早就跳脫了那個年代。李安表示:「王佳芝其實是張愛玲自己的投射,不希望大家把電影和鄭蘋如的忠貞報國連在一起。電影終究是藝術創作。」

  電影劇情跟原著仍有些不同,可以說李安對於張愛玲的小說有自己的理解與詮釋,就像斷背山、少年Pi一樣,李安都有自己想說的話,不必定完全忠於原著。在色戒中有諸多線索指涉易默成與王佳芝,是胡蘭成與張愛玲。諸如王佳芝父親再婚,有個弟弟,家道中落,本來想去英國念書,沒去成改到了香港,最後又回到上海繼續學業,都跟張愛玲本身的經歷一模一樣。李安的說法是有道理的。

  姑不論是否張愛玲在故事主角影射了鄭蘋如還是張愛玲自己,我有興趣的兩個點:王佳芝對鄺裕民的情感,和王佳芝對易先生由特務轉為真情。這兩個點比較像是要回到張愛玲身上,或者說回到創者的意圖。那麼,張愛玲確實是愛胡蘭成的,而胡蘭成是個漢奸。愛情本無關政治,但胡蘭成的政治身分,確實為難了張愛玲一生。


延伸思考

1.你同意:「易先生知曉王佳芝是個特務要來色誘他,王佳芝也明白易先生知曉自己是特務身分,兩人在假裡面玩真的,或是兩人在假裡面假成真了」的說法嗎?。
2.你覺得王佳芝笨嗎?王佳芝怎麼會在快要完成任務前對易先生說:快走?
3.被記住重要嗎?被記住才是存在嗎?否則何以很多大人物都要在建築物或大石扁上刻著自己的名字,填上紅漆醒目的XXX題,X年X月X日?
4.你認為李安為什麼一場床戲不夠?要加到三場?在許多國家都被放到限制級,少了好多票房?
5.張愛玲死後,出了最後一本小說:小團圓。也算是半自傳,你怎麼看張愛玲的愛情觀?
6.湯唯因為飾演王佳芝因為裸露尺度太大,演藝生涯受挫超過兩年,你認為值得嗎?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