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穎 / 高雄中學輔導主任
作者： 河合隼雄
譯者： 葉冰婷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9/01/29
雖然常常針對死亡做思考，也發表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但對於衰老這件事卻從未好好地做過準備。老化或者說老年的意義很難在生與死兩個極端中找到適合的意義，這也是近來我在思考榮格心理學時的問題。當治療師太過強調二元對立的時候，例如生死、黑白、善惡、好壞等，難免會忽略了對立雙方中間還存有不同的階段或濃淡。例如從生到死之間就有很多的階段不是嗎？幼年、青少年、青年、壯年、老年，處於任一階段的人或許都在生與死這條線上，但一旦執著任一方，就會失去靈魂的深度，產生對不到焦的感覺。
衰老或許應該從中年談起，那個發現自己白髮漸增，體力漸減的年紀。到了老年之後，我們的心力與關注已經與中年以前有很不同的方向。固然有人活到老、學到老，或者退而不休，繼續做著年輕時的工作。雖然他們看似專注在眼前的工作，也還能對家族的未來作規劃，但不可否認，老年人的心靈能量有相當的部分朝向著過去，也就是說，慢慢地往死亡的狀態逼近。死亡的狀態究竟是什麼，有沒有辦法更好、更深地描繪這個空無？這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是不可知的。我在此處僅是要強調，不可用青年人的生活態度隨意地評價老年人，因為他們的心靈狀態與我們相當不同。
他們的思緒已經不再是現存的秩序，所以表現在行為上總是忘東望西，或者長時間地呆坐著。用「解構」來形容不知道是否正確，但回憶通常是他們最重要的事物，而非創造。創造屬於青年人，在回憶裡重新經歷自己的人生則是老年人的任務。心理學家艾瑞克森認為，老年人最重要的發展任務與危機是統整與絕望，我認為統整意味著他們會花去更多的時間活在過往。雖然這麼說，還是要提醒一聲，人與人之間的個別差異甚大，所以面對衰老也會有相當不同的態度。我個人則是這麼想，如果能夠在尚稱健康的狀態下想著「我回去的時間已經快到了」這件事，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吧！這可能只有對生命任務感到無憾無咎的人才做得到。每想至此，我就覺得應該認真地對待周遭的每個人，好好地教育孩子、和陪伴自己的家人。河合隼雄這位最受日本人欽佩的心理學家從各個角度來書寫衰老，這些專欄的小品文集結起來後就成了本書。內容可能頗為繁雜，但讀者若細細體會，當能從中發掘出關於衰老的寶貴觀念。
合上書本後，我腦海裡一直迴繞著「神的用語」這句話。河合隼雄說，這話據說是愛奴人的觀念，當老人家開始出現聽不懂的話時，現代人或許會認為他們已經開始痴呆，但傳統的愛奴人卻覺得那是因為他們漸漸地接近了神的世界，所以才會說出「神的用語」。多美！也就是說，老人是接近神的存在吧！因為他們的一隻腳已先行踏入了神的國度。如果能這樣想，而不是將他們的老化症狀視為疾病與缺憾，對陪伴他們的家人來說真不知是多大的安慰。愛奴人對老化的智慧真值得我們學習。
心理學，特別是深度心理學，已經認真地討論了生與死，但對於衰老仍留著相當的空白。絕望如何獲得轉化，悔恨又如何放下，這可能是老年期所面臨的巨大困難。托爾斯泰探討死亡的名作《伊凡伊里奇之死》在故事最後就出現了這樣的劇情。發現一生活錯的伊凡，終於在痛苦和死亡面前發現了生命的真諦。他雖沒能將它說出來，但他卻原諒了家人。那終於放下的瞬間是什麼發揮了作用，我想是每個人都應該思考的。因為正如作者所言，衰老這檔事明天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我們想用什麼方式「活」，將成為無法避免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