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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涯專論】下一個轉彎的路口:中年生涯轉折之穿越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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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心怡 / 輔仁大學心理系博士
洪瑞斌 / 文化大學心理輔導學系副教授

一、緒論

職涯中期最令人感到危機或最能意識到的是:「一個人將『在混亂中被淹沒』,或者成為一個『默默無聞的人』」(仇海清譯,1996)。很多人到了中年時期,逐漸地開始感受到自己內在心理抑鬱與消沈,同時在生活面與工作面也漸漸地體會自我發展上的限制。因此當一個人進入中年階段時,逐漸地會發現自己的生涯發展即將接近最終,即是進入了一種停滯與衰退的局面,這樣的自然發展也無形中帶來生活上的問題與困頓。Stein(1990)在論述中年階段的轉折中提到「穿越」(passage)概念,即是一種當職業生涯走到翻轉(inside out)與撕碎(tear up)重整的階段時會開始產生轉變,轉變的歷程中將經歷分離(Separation)、限域(Liminality)以及自我修復(Reconstitution of the self)(引自Karpiak ,2008),如此的中年生涯建構在經歷一場震盪與混淆的狀況後,逐漸打開改變與穿過的契機。

在台灣,直銷已有30多年的光陰,但是「老鼠會」(台家事件)的陰影仍在大眾的記憶中揮之不去,也讓直銷商在經營時因為受到排斥而挫折連連。而中年,這般已是享受人生的時刻,為了生存而投入了收入不穩定的且大眾不願接受的工作環境,耐心地面對每一次的拒絕、反對與推辭,壓抑了難過與委屈的情緒,但是還是拿出堅毅的力量拼下去。「給自己一個脫胎換骨的機會!」這句話深刻地放在心中,也是一再支持自己前進的力量。基於此,故事敘說對象,筆者將聚焦於從事直銷工作至今已有十幾年經歷的中年女性,在她經過成長、家庭、婚姻與工作種種的「穿越」的人生考驗歷程,也更突顯了一個為了夢想而堅持不棄的信念。

二、個案故事:改變

故事敘說者背景

阿美,今年53歲,已婚三十多年。先生是退伍軍人,育有兩子。因此家中的經濟除了先生的退伍金之外,她也在外工作的收入貼補家庭開銷。因為喜歡開店做生意,因此在職業生涯中,她開了幾間自己喜愛的店鋪。八年前,意識到自己的年紀已不容許與大環境競爭而開始經營直銷,然而直銷事業每月的業績不固定,因此收入也不穩定,再加上現在經濟的變動影響下,讓她在經營時常出現危機與阻礙。至今她仍堅守著直銷工作,以下故事中可感受到其職業生涯轉折中所面臨的考驗與壓抑,也看到她不時激勵自己走過每一段經營時的挑戰…

與死神共存

我爸爸是軍人,我媽媽是一個家庭主婦,我們家共五個兄弟姊妹,我是家中的長女。家裡主要的經濟來源是爸爸工作的三百元薪水,當時的三百元要養一個家庭,其實蠻吃緊的,原本這裡存一點、那裡省一點還可以貼補一些家裡的開銷,可是我媽媽那時卻得了急性敗血症,每個禮拜都要換血一次,那個時候血漿又很貴,所以每次只要去換血,家裡的錢幾乎都快用完了;也因為媽媽生病沒有力氣去照顧我們,我們每個人都瘦巴巴沒有營養的樣子。以前的觀念都比較重男輕女啦,比較好用的、好吃的、營養的都會先給大哥,我們下面的弟妹都會眼巴巴的看著等哥哥吃剩的、用剩的給我們。我記得一碗陽春麵加一顆滷蛋,哥哥吃了一些,剩下的一點麵就我跟弟妹分;有時候很窮的時候,爸爸會給我們一顆水煮蛋分成五小塊,一人吃一小塊。

記得有一次我到鄰居家借錢,他們家裡有電視,也有一個大庭院,院裡還有一個小魚池,養了一條大狼狗。我帶妹妹去借錢,她看到那隻狼狗很害怕,所以我就叫她在門口等。那鄰居看到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很兇的說:「妳爸爸呢?怎麼叫妳一個小孩來?」我說:「他去別的地方借錢了!可不可以請你再借我們一些錢?」我把爸爸交代我拿的信條給他,他看了一下:「妳爸爸怎麼搞的,一個家顧成這個樣子,好啦!借給他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是個孩子,要面對很兇的鄰居、又擔心院子裡的大狼狗會跑過來咬我、我的妹妹還在外面等我,腦中一片混亂。拿到錢後我就想趕快離開,我快步走向門口,看到妹妹站在外面靠著大門旁的樹,體瘦如柴的模樣,我看了都好想哭,雖然我才10歲,但是我知道什麼是臉色、什麼是貧窮、什麼是害怕。當我快要到門口時,妹妹突然大聲喊著:「狗來啦!」頓時我頭也不回的就一直跑,心想:「完了!狗要撲上來了,狗要咬到我啦。」我聽到狗跑步的爪子聲,好快好快的追著我;我的心跳還有急促的喘息聲,好像是告訴我快脫離這裡、這個環境、貧窮與吃不飽的生活!

不認輸的長女

我念到夜校高二就不想念了,家裡的貧窮讓我沒有辦法專心唸書,媽媽那時做手工勾毛披巾,那都是要外銷到國外的,一件完成的批巾是5塊錢,媽媽都是一片一片的勾著。每次媽媽看到我背著書包回家,都會唸我:「女孩子書讀那麼多幹嘛!妳看鄰居的女兒都會幫忙賺錢,妳咧!有空都不會幫我一下。」我被媽媽唸到受不了,一氣之下帶著一捆毛線、一根勾針,把房門鎖上就一個人在房間裡,媽媽在門外大喊著:「妳不要亂來呀!那些都是高級的毛線,不要給我弄壞了,可是要賠人家的啊!」我不理她,因為我知道自己可以做得出來。我承認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學得很快,這一點我很有自信。一個下午,我把一件大批巾勾完了放在我媽媽的面前,她驚訝的表情我到現在都很難忘記,左比右比都跟樣本勾得一模一樣,之後驚訝的奔到老闆那,得意地向老闆說:「老闆!這是我女兒勾的ㄋㄟ,我都沒教她喔!」從此,我就逃不掉了,我得帶著一些手工到學校去,只要空下來就忙著趕工,上課時就在桌子底下一邊看著老師一邊不停的勾。

其實我一直很不喜歡貧窮的感覺,從小到大經歷了好多事,好想讓我趕快脫離灰暗、貧苦與飢餓的環境,我窮怕了,因為都要看別人臉色;我餓怕了,因為都要等著大哥吃過的,吃也吃不飽;我病怕了,因為看到媽媽和弟弟生病,讓我不知所措、無能為力。我拼著命想要擺脫掉困噩的環境,卻又被命運的枷鎖拖著我往貧困的漩渦裡陷,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瀕臨生死的拉扯。

始終逃不出腳本

我想脫離,所以我選擇早婚,這是唯一可以為自己做選擇而且逃離的方式,我跟我先生在一起不到一年就結婚了。他跟我父親一樣是個軍人,平常會因為工作的關係時常來往不同的基地工作,因此我與公婆同住。公婆一開始很疼我,幫我找工作、注意我的生活起居與身體,但是接下來我跟婆家之間的關係一直都處得不是很好,剛好先生又不在我身邊,常讓我感到很孤單。我婚後想找工作,剛好朋友想開一家美容院,要我過去幫人家洗頭,他們都很生氣地罵我沒用,我真的很難過,想到以前家裡的環境就一直很可憐了,還要看人臉色,到現在結了婚,不但沒有好好的過日子,反而還要再次的面對看人臉色的生活。

生了小孩後,我始終生存在惡言相向的環境中,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流得淚比小時候流得還多。我想拋開一切,離開這個不是人住的環境,當我真的要走出家門時,我想到孩子、先生。我一度好想死,我那時常常哭著跟先生說:「我就像一棵樹,然後被人家刻了名字、刮掉一層皮,樹不會死,它還是依然生長!」後來我有了轉念,「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不能摧毀它,所以我要求自己要活的很好,要闖出一番事業、拼命的賺錢,要讓他們看到,我不是一個軟弱的人;要讓他們知道我是不用活在他們的權威之下也可以過得很好!

振翅高飛的眼淚

抽到國宅,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空間,在這個空間裡投入了很多夢想,我想做出一番成績,讓瞧不起我的人跌破眼鏡。於是,我開始接了一些家庭代工,我貼了很多傳單徵求一些家庭主婦來做手工,吸引了很多人,我旗下的「婦女團體」至少一、兩百人。

做手工,其實很辛苦,身體不斷地要保持同樣的姿勢,也要用眼力,還要不斷的加班、教人家怎麼做,這些都是每天、每分鐘要做的,長期下來我的身體漸漸的感到不適,腰酸背痛、頭昏眼花,而且喉嚨還長了繭,每天起來身體都感覺好痛,還是得撐著疼痛的身體繼續下去,因為想到我的成長、貧窮、婚姻的壓抑,還有孩子,我都要撐下去!

該去看看那個被遺忘的春天

有一天,我接到媽媽肺癌末期病危通知,當看到媽媽乾枯蒼白的身軀躺在病床上,身體插了無數條管子,我好難過,腦中回想到小時候跟她一起艱苦的生活、吵架、掙錢的日子。幾個月後,她走了。媽媽離開後,我就一直覺得人的身體為什麼會這麼脆弱與無助?想想自己結了婚又要兼顧家庭,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好,也時常因為疼痛不堪而每天哭泣。

我的朋友知道我身體不好,紛紛的推薦很多健康食品,但效果也沒什麼改善,而且花費昂貴,負擔不起就放棄了!之後我朋友在做健康檢查的直銷事業,我去了解了裡面的體制與經營概念,發現這公司對於健康的觀念很不錯,他們說「汽車可以換零件,可是人的內臟是不能換零件的!」所以我就加入了,我會加入的原因主要是因為他們對健康檢查的理念不錯,同時也正碰巧我正在考慮轉行,所以也算是一個「機緣」啦!

走在交叉線上的抗拒

這應該是我第一個完全參與的直銷事業,所以這次的一些課程啊、訓練啊我都要參加,做得還不錯。直到有一天,一場卡內基的激勵人生的課程訓練,公司裡的員工都要在台北忠孝東路的兩百公尺的路上叫喊著「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成功」是一個喊完了接著一個,從早上都喊到下午。路上車子來來回回,路人也來來會會一直在看著,我其實很抗拒,我想到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沿街這樣喊叫,那種感覺真的很推拒,最後,我只好硬著頭皮照做,我一路一直喊一直喊著「我一定要成功!」,在半途中我已經淚流滿面了,到達目的地時,那邊的上線都衝過來抱著我跟說:「妳是所有人裡面最成功的人!」,但是我的心裡還是很難過,我難過的是,我都幾歲的人了,還要這樣滿街叫喊。所以最後我放棄了,在我內心是完全不能接受這種訓練,他們沒有聽到我的聲音、需求就一直要求我做不喜歡的事,我放棄了!縱然這個公司的制度多麼好,可以帶給人們去掌握健康,我都不要了!

狠下心抉擇了那個未知數

之後,在我心裡對於所有的直銷都排斥,因為我覺得那種制度不是我想要的,我還是想重新的做傳統行業,所以我就開了服飾店,我可以隨心所欲的做我自己喜歡的事。只是還是會受到經濟影響,股票好的時候客人隨便買個兩、三萬塊眨都不眨眼;但是不景氣的時候,買個兩千多塊就叫得要死。我只是拿一份薪水,還要管銷成本,根本賺不到錢。而且隨著年齡漸大,我就在想,服飾店還可以做多久?像我今年50歲,頂多五年就可以收了,可是現在一直沒什麼收入,真的很吃不消!但是說真的不知道我還可以做什麼,又沒讀什麼書又不會電腦,所以想走一天算一天吧!

還在煩惱未來出路時,以前的朋友來看我,她看到我的氣色不是很好,就推薦我直銷的食品,我很抗拒,因為過去的經驗讓我覺得又要花無謂的錢,但是看在人情上就還是買來吃。將近一個多月,身體的疼痛減少了,精神也好很多,我就問她這個成份到底是什麼,之後她帶我去一個老師的家庭聚會去聽產品說明以及公司制度,ㄟ~我發現好像還不錯耶!所以就加入了。

我先生很反對,他覺得為什麼要現在加入?又說:「服飾店做了快十年了,都有一定的人脈基礎,一下要放棄不是很可惜嗎?如果直銷做不起來,不是什麼都沒有了?」我也覺得一下就放棄真的很冒險,而且我也還沒搞清楚那家公司制度完不完善,實在是太衝動了,我想就先暫時兩邊經營看看吧!

想看看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是不是可以全職做這個事業,所以很認真的一直在學習。老師很想培育我成為講師,我沒有讓她失望,加入後一直做得不錯。可是我還有另一邊的服飾店要顧,每次約好要去上課,剛好服飾的廠商要來做盤點,我就得來回的兩邊跑,真的是「蠟燭兩頭燒」啊!於是我又陷入了抉擇,要放棄經營已久的服飾店?還是要狠下心做直銷?步入中年,若要經營服飾店真的沒有什麼本錢、精力去做;若要狠心去做這不是很穩定事業,對我來說還真不敢嘗試,可是服飾店也沒有什麼價值再繼續下去,老主顧一個個流失,我也沒什麼收入,眼看家裡需要用錢、小孩還要上課、先生已經退休,我也不能一直挖老本啊!以長遠來說,找一個未來可以開發的事業來做,比起整天守在一個小地方,沒有成長來得好,所以我踏出這一步,對我來說,這是人生另一個新起點,我得好好的做!

患難中孤獨的影子

剛開始我的態度一直是很積極,甚至可說是心急,朋友看了會害怕呀!很多人只是買產品,也有很多朋友看到我做直銷就馬上不見人影,甚至有些朋友還說我的壞話,我真的很難過,因為這個事業是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做的決定,而且我花了好多時間了解這公司,我是以人格保證這個事業,以為那些朋友一定會支持我,但竟沒有一個挺我,而且好像還等著看我的下場。我對人性有些失望,受到很大的挫折。我開始躲避她們,不想跟她們聯絡。最後我想開了,「她們不接受沒關係,還是有很多人需要!或者,她們沒有這個福報!」所以我就另想新的策略,我覺得如果一直很急著賺錢,挫折就會更大。所以我根據不同需求的人,提供不同推薦方法:如果想要健康,就推薦產品,當他是消費者好了;如果想要賺錢,就加入跟我一起做,我相信產品好、公司好他們都會感覺得到。

其實,真的很想賺錢,如果不想賺錢我也不需要一直想東鑽西鑽的找可以賺多一點錢的事來做。我的年紀大了,沒有時間再尋尋覓覓,而且為什麼人家可以賺到那麼多錢,為什麼我不能?所以不管怎樣辛苦,我都要撐過去!

未來!我未必是吳下阿蒙

起步時碰到好多挫折,但我絕不能失敗就想放棄,我把所有認識的人都聯絡了一次,有時候電話那頭聽得出不太想談,我告訴自己:「今天既然做了這個事業,不把自己調整好,相信也沒辦法調整別人。」可是不管多有毅力,我還是個有自尊的人,都活到這麼大年紀了還受到這樣的態度。當我心灰意冷時,身旁的老師、下線都會鼓勵我;像公司裡有一個月入至少七、八十萬的上線,他說了一句話,他說:「這些最瞧不起、最看不好我的人,都先暫時不理會,繼續做我該做的,當我一個月有上百萬收入後,我會帶著成績找他們,用我親身證明這是好公司、好產品、好制度。」我的信心大增,人家是做十幾年才有現在的收穫,我才做多久?為什麼我那麼沈不住氣?我不認輸,什麼苦沒吃過,這個瓶頸我一定可以衝過去,我一定要帶著成就、財富給那些人看!

帶線,也讓我感到挫折,我不僅要邀約朋友,還要抽出時間陪伴下線,不時地打「強心針」,因為很多人加入多半是想快速賺錢,如果沒有看到成果,就會流失。所以我都會去想一些策略,讓下線充滿信心。我不斷陪他們上課,縱然那些課我上了好幾次,但為了下線還是得去;但是人心難測呀!怎知今天下線說會努力,隔天就不見蹤影、今天說這產品好用,明天就全數退貨呢?

曾有一個下線,原本是沒有自信的人,加入公司也使用產品後,感覺到自己的改變,很謝謝我帶給她改變的機會,要跟我一起努力。她是一匹黑馬,每一天都會帶朋友來聽說明會,入會的也不少,我們兩常不斷討論、研究,努力有半年的時間,她很快的領到獎金,我也得到帶領獎金。好景不長,原以為她是個可以一起拼的人,但有一天她突然翻臉不認人說:「做這個簡直是上線賺下線的錢,要不是我今天那麼努力,妳怎麼可能會有收入?」我很錯愕,曾經走過的都化為雲煙了?我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麼讓她有這樣的感覺,之後跟她聯絡,想釐清誤會,她的語氣冷冷的跟我說「不想參加!這裡不是她待的地方」,試過很多方式與她聯繫,但她還是不願意再繼續。

這個經驗,我又嚐到挫敗感,但我很快再站起來,不服輸讓我不斷調適面對人際的考驗,也知道,我會更加努力做出一番成績,讓她為自己的退出感到後悔。我不能倒下,若我不相信自己可以努力拼下去,還有誰相信我?朋友們都不看好我,娘家、婆家都不支持我,若現在放棄也等於讓她們來笑我,我一定要衝出一個成績;但我是個女人,也有脆弱的一面,有時候真想重回傳統行業,一直在內心的拉扯與矛盾中一直徘徊。

經過這麼多,我覺得自己已經可以算是人家說的「打不死的蟑螂」,做任何事情只要半途而廢,我想什麼事都會做不好,哪怕是人家用一年而我用十年的功力。只要是能賺到錢、得到一些成就與讚揚的眼光,那些挫折與情緒就可先暫時放在一邊啦!我們有常在講:「上線哪ㄋㄣ告告,下線豆ㄟ死ㄎㄧㄠㄎㄧㄠ;上線哪理瀑瀑,下線豆瓦跳跳(台語)」上線如果保持一個勇往直前的活力與毅力,下線就會跟隨。我相信靠自己的努力,可以衝出一片天,而且「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人都要有夢想,沒有夢想的人都不會有方向,生活也變得無趣。

感謝這一生還有做夢的勇氣

我有幾個夢想;以前小時候窮怕了,所以我想要過優質的生活,用健康的身體去享受;我想要買店面,因為我喜歡做生意;最後,我希望買進口車,因為我先生很愛車,我想買一台好車給他開。我的夢想很簡單也很務實,當然啦!夢想的餅可以畫大一點,但我認為還是要看自己有沒有能力做到,而不是虛幻的假想一堆,如果只是虛幻的想一想做不到就放棄了,不是白忙一場嗎?

回顧我的人生,要感謝我的父母,雖然曾抱怨過生活的苦與窮,常跟他們爭執,早早把自己嫁出去,逃離那個家。現在想起來,其實苦的是父母,我只是受保護下的苦而已。婚後,唯一支持我的是我的先生,在許多家庭問題與爭執時,他都和我一起面對,從傳統行業到做直銷的過程中,鼓勵我、做選擇。我希望有朝一日成功的時候,一定回報我的父親,讓他過著好日子;也希望可以跟先生一起環遊世界、享受生活,我們後半輩子的點滴是打拼來的,成功後,要跟先生一起去實現我們的夢想!

三、穿越:生涯轉折之內在歷程

生涯發展之危機與轉折

隨著我們既有的生物性成長和發展,生理與心理等各方面逐漸展開預期性的變化,因此不同的階段皆體驗到不同的生理、心理狀態;同時社會文化又具有一種複雜的「年齡層」系統,告訴我們在發展的每個階段中必須要做什麼的一系列規範及預期事件,這般「預期」的發展過程,讓人與環境的重疊和相互影響下,面臨了許多適應的轉折與變化。正如Piaget的認知發展論提出基模(schema)的概念,即是當個體面臨刺激情境或問題情境時,其第一步適應的方式即以既有的認知結構與之核對並產生認知作用,在認知歷程中,個體藉由同化(assimilation)與調適(accommodation)的方式去協助自己在新事物或新環境中予以平衡(張春興,1991)。認知建構的歷程中,個體亦逐步地在找尋與確立自己解讀事物的信念(belief),既有的信念會不斷地受到新刺激後重組而非消失,建構的模式如螺旋狀一般,鞏固與紮實的建立起各自不同的因應方式。然而,發展歷程有時是平滑的,有時又會起伏與障礙,平順時是一種體認自己該如何繼續下去而獲得自我因應事物的模式;遇到起伏與障礙時會運用所學習到的經驗去調適,但舊有的經驗認知無法與困境應對時,發展危機(crisis)便隨即產生。Erikson的人生全程發展論提到人生發展階段中的危機與轉機,身心發展時期的順利與否皆與前一時期的發展有關,順利則有助於人們後期的發展;若有障礙則所謂「發展危機」(developmental crisis)(張春興,1991)。通常每個發展週期都有各自不同的目標與里程碑,人與環境的互動發展呈現了我們在這個世界中的位置,因此每個人不可避免的都要經過發展歷程的不同危機。

生涯發展歷程與人生發展週期息息相關,而在生涯發展的理論中生涯轉折(career transition)就是說明生涯或人生不同階段間的轉換或轉變。相關學者歸納生涯轉折可分為:可預期的(anticipated)、非預期的(unanticipated)、持續的困擾(chronic hassles)以及未發生過的事件(nonevent)(Sharf,2006)。簡單而言,生涯轉折有些是一般人生命中到某個階段多數會經歷的,像是學校畢業、結婚、退休;有些生涯轉折是突發的而且非自願像是遭解雇、親人死亡;甚至有些轉折是心中一直期望卻從未發生的。在阿美的生命故事中,也可以看見各種不同的生涯轉折,包括可預期的結婚、生子、重新工作,以及婆媳問題、母親去世、工作轉換等非預期轉折。而在阿美這些生涯危機或轉折過程裡,似乎反映其生命發展與創造的重要性與關鍵性,因為在這些轉捩點的前後似乎生涯階段、或生命、自我狀態都有所轉變,而有顯著不同。而過去生涯轉折的文獻裡多數將心力集中於區分生涯轉折的不同類型,或是如Hopson與Adams將生涯轉折視為危機或失落的反應歷程(Sharf,2006),一方面無法詳細描述如何通過轉折的歷程,而且無法反映通過轉折對個體帶來的正向成長或創造性質。因此筆者嘗試在此處引入「穿越」(passage)這個理論視框,以增加細緻性與豐富性。

中年危機的突破與創造:穿越(passage)

中年危機可以說是所有生涯危機與轉折中最鮮明,也最有張力。Sheehy(1976)曾提到面對中年危機個人將對自身狀態進行評估,當個人意識到年齡已步入中年之際,便開始回溯自己過去成長的每個階段,過去與當下的狀態進行評估;另一方面開始尋求資源或支持,以期能夠為當下的危機進行抒解與調節;但當發現所獲得的資源無法支持自己時,即開始陷入困局,覺得自己似乎在這世界中沒有意義,兩難與拉扯即是在這評估歷程中不斷湧現的狀態。

正如Jung對於人類發展的觀點提到,中年時期像是「生命的午後」,如同太陽一樣上升與降落,生命的前半段(first half of life)人們常感受到生命中有很多事物值得學習,同時自己也保持在一種精力充沛的狀態去吸收新知識,當然大環境所給予的優勢與條件也較會補及與提供這階段的人們成長。然而到了生命的後半段(second half of life),便逐漸發現自己的需求降低、能力有限,甚至開始考慮從競爭的社會中脫離,而朝向心靈層面的追尋,因此「無發展」(not developing)對於這時期的人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任務與關卡(引自Karpiak, 2008)。

Murray Stein(1990)對於中年危機的轉折描述為:一個人在職業生涯中會面臨的「翻轉」(inside out)與撕碎的整合歷程,同時也將這個歷程稱為「限域」(Liminality)(引自Karpiak, 2008)。限域是一種途徑與起點的觀念,即是當我們在經歷生涯轉折所體會到的逐漸移動與停止,在如此的來回猶疑的混亂與震動階段裡,提供一條路徑讓我們通過。「限域」概念其實來自人類學研究並與「穿越儀式」(rites of passage)有關,而穿越儀式是傳統社會為了協助個人通過各種生命歷程中不同關口的集體儀式,就如同成年禮(何翠萍,1992;李亦園,2004)。

同樣借用穿越以及限域的概念,Jan Stein(1981)提出中年轉換的三階段(引自Karpiak,2008):包括分離階段(Separation),此指到中年階段開始到了一種逐漸降低自我一致性的穩定模式,主要呈現的問題有厭倦、理想破滅或覺醒(時常是針對婚姻伴侶),以及興奮與憂鬱的交替變化。第二階段為限域(Liminality),這個期間我們會開始覺察到若要回到過去的階段是不可能的,因此這個階段會遊走在兩者皆可或兩者之間,主要核心議題在於面對「實踐」(doing)與「感受」(feeling)的潛在可能性,包含思考所欲達成目標與行動,以及更朝向自我特性而非遵循社會陳規。最後是自我再建構(Reconstitution of the self)階段,這是一個自我組織的新模式,此階段會將舊有建構逐漸地轉換為新建構的歷程,因此我們也會透由這樣的轉換歷程經驗到自我的趨向於可靠與準確的結果。這樣生涯轉折與生命轉化的歷程似乎得經過如此的來回猶疑的混亂與震動的階段。我們都知道蝴蝶再蛻變之前,都會轉化成蝶蛹,因此毛蟲必須阻斷與外界的關聯,而獨自地在蛹中成長、孵化,這必須要有很大的力氣與勇氣讓自己斷然隔絕,如此才能育好能量與翅膀,在振奮時脫蛹而出。

以下筆者將採用Stein(1981)之中年危機之轉換與穿越的三階段理論,嘗試與阿美的生命故事資料做詮釋與對話。

個案關鍵生涯轉折之穿越歷程詮釋

透過阿美回溯自己的生命歷程,可以看到其發展的每個階段都經歷了不同的危機與轉折。原生家庭的窮困環境與性別不平等的結構形成其生命發展的重要基底背景,卻也形成阿美某種求生韌性的特質,不斷在有限的環境條件下尋求出路。而以下筆者只選取阿美成年之後的幾次關鍵轉折來進行分析。

(1) 穿越一:從傳統性別壓迫腳本到自立門戶 

當阿美在原生家庭中意識到自身處在一種絕望的 困境時,堅強與毅力就變成了支撐她走下去的理由, 同時也開始尋找方法來協助自己,她選擇婚姻做為「 逃離」困境的方式,然而這樣的脫離並沒有讓她的困 境得以平緩,而是讓她跌入另一個婚姻家庭的枷鎖。 一場極大的考驗與打壓,阿美常回想到小時候至今的 生活,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她說「生了小 孩後,我還是始終生存在這樣惡言相向的環境中,我 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我流得淚比我過去小時候流得 還多。我想拋開一切,離開這個不是人住的環境… 」。這是來自傳統性別結構的壓迫與約制力量。而在 這樣的家庭環境中,公婆切斷阿美所有對外聯繫的窗 口,包含外出工作及結交朋友,丈夫因為軍職生涯而 不在身邊無法提供支持,於是在所有壓力與責難中她 退回只剩自己房間的世界,這樣的狀態或許可視為分 離(Separation)狀態。

下一階段的中介歷程中看到阿美在這樣與外在世 界隔絕,獨自承受所有苦難與壓力下,出現對於生命 無邊絕望以及墜入深淵的感受,因此開始想結束自己 的生命或是選擇離婚讓自己解脫。但她想到還有孩子 與無辜的先生是無法也不能承擔她斷然離去的責任, 因而一再告訴自己不能就這樣離去。「忍」是唯一可 以讓自己度過的方式,忍耐於性別壓迫苦難下的解脫 衝動,以及留下來善盡照顧孩子、先生責任的兩極之 間不斷往覆拉扯。而在兩極不斷拉扯,忍到不能忍的 谷底時,阿美也產生內在轉變,她說「後來我就有了 一個轉念,我認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不能摧 毀它,所以我要求我自己要活的很好,我要闖出一番 事業、拼命的賺錢…」,中介階段到此結束,自我 再建構也開始了。

阿美突破了原有「順從卻痛苦—逃離卻不負責」 的二元對立視框,她既不逃離婚姻家庭,選擇繼續對 它負責而維繫了自我的評價,另一方面她也不再完全 對公婆順從(反正順從也得不到尊嚴),選擇開創自 己的空間與事業,雖然短期間會被責罵與貶抑,但相 信有一天要他們另眼看待。於是「自立門戶」成了她 新的生涯圖像與目標。帶著這樣新信念與目標的力量 並轉化為行動,阿美得到丈夫的支持,也順利抽到國 宅,最後拗得公婆同意放行。阿美開始建構屬於自己 的新家庭生活,並重新進入工作世界。即便只是收入 微薄的「家庭代工」工作,但阿美極盡發揮自己的能力以及高度熱忱動力,在她拼命與積極的背後,其實內心總希望可以爭一口氣,不要再受打壓與欺負。最後阿美終究從純粹代工工作者做到能募集一二百人的代工工坊或小分包點,阿美以有限環境資源下所開創的新世界的確令人刮目相看。

(2) 穿越二:從母親病危衝擊到找尋更能平衡發展的新事業

另一次生涯轉折與穿越的的起點是阿美母親癌末病危到過世。在意外地獲悉母親癌症病危的消息,阿美開始思索著生命的意義,對於人生無常的無助感,「自從媽媽離開後,我就一直覺得人的身體為什麼這麼脆弱與無助?想想自己結了婚又要兼顧家庭生活,導致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好,時常因為身體的疼痛不堪而每天暗自哭泣。…但是還是得撐著疼痛的身體繼續下去…」。當母親因癌症去世後,對阿美來說等於是重新地審視自身生命的議題,並感受到生命的短暫與自己身體的痛苦。透過母親病危去世的重大事件,形成一個反思的空隙,這個劇烈衝擊迫使阿美有機會跳出平時忙碌的日常生活軌道之外,重新對生命做整體的省思,可以說母親去世事件作為區隔出原有生活軌道的分離作用。

對於「人生的脆弱無助」感受使阿美重新思考自己所追求的生命價值與意義為何,而覺察「自身身體不好」,也讓她面對過去生活長久的狀態,其實一直都在努力維繫與照顧家庭責任以及拼命於事業、翻身、獲取眾人讚賞之間兼顧,甚至到硬撐的地步,身心早已到十分倦怠的狀態,並出現許多身體不適的症狀。在經過中介階段的反覆檢視與反思下,開始出現一種想法:「尋找一個可能的新工作,投入它是可以同時讓家庭、事業與身體健康平衡發展」。在這樣的時機下,正好接觸到直銷與健康食品。因此在朋友的推薦下,她加入直銷工作,一開始阿美有著優異的表現,很快的達到月業績,也很快地獲取高額收入。但是在一次訓練課程之後,完全瓦解她對直銷的期盼與想像,她提到「卡內基的激勵人生的課程訓練,公司裡的員工都要在台北忠孝東路的兩百公尺的路上叫喊著「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成功」…我其實很抗拒,我想到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沿街這樣喊叫…我一路一直喊著,在半途中我已經淚流滿面了…我難過的是,我都幾歲的人了,還要這樣滿街叫喊,所以最後我放棄了」。

此次「魔鬼訓練營」式的激勵課程中,非但沒有 促進阿美完成穿越歷程,反而使她退出直銷世界轉向 到自己開設、經營服飾店。當然自營服飾店還是相當 符合阿美當時所形成「找尋新事業更協助家庭、工作 、自我平衡發展」之目標與想法,她也相當喜歡這個 完全屬於自己,又有自主性的事業,所以此次的穿越 歷程好像也不算失敗,但以歷程來說好像沒有完整通 過或結束的感覺。

此處所謂一般對業務人員或直銷商的「魔鬼訓練 營」式課程確實是某種完全拋棄自尊,揮別過去的集 體儀式,其實相當近似於穿越儀式的「分離-中介-再 建構」歷程,但對阿美來說卻未成功發揮作用。筆者 嘗試歸納可能因素,其中操作的技術性差異在於此課 程並非放在一開始的直銷入門的導入訓練( orientation),馬上協助過去不同職業、身分者能 夠重新轉換到直銷商的職業角色與認同,而且其操作 儀式的場境並未在時間、空間、性質上明顯與日常生 活世界區隔開來,像是到郊區或到異地進行訓練,換 言之缺乏分離的催化作用。除了技術性因素外更關鍵 的應該是動機性因素,過程中阿美完全沒有感覺是自 主性選擇通過此課程,她並不認為此課程對自己生命 發展有重要意義,或者參與此課程對達成自己生涯目 標有緊密關聯,而視之為必經的挑戰與歷程,反而感 覺是被迫發生的。不論如何此課程並未協助阿美達成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的作用,當然也沒能幫忙建 構新的自我了。

(3) 穿越三:從日漸凋零的舊事業到有夢想的新事業

自從轉而經營自己的服飾店,阿美就全心投入, 也就慢慢穩定成長。另一方面也得到她想要的自主與 自由空間,工作也不再只是反覆疲累的勞動,她很滿 意,也很喜歡。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以及大環境景 氣日漸低迷的考驗,讓她深刻的體會到經營的困境。 她覺得「我只是拿一份薪水,還要付房租、水電費, 根本賺不到什麼錢。而且年紀大了,我就在想服飾店 還可以做多久?像我今年50歲,做服飾店頂多可以 撐個5年,可是現在就一直不斷的沒什麼收入,真的 很吃不消呀!」。「是不是該收了?」這個想法不時 地湧入阿美的腦中,但是放棄卻又不知道自己還可以 做些什麼。當時她家庭經濟狀況或許不適那麼迫切需 要阿美工作,但是對阿美來說,其實是不甘心自己的 人生就只是這樣了,換言之不想生命走到停滯的狀態,她覺得自己還可以更好,因此與其說為了家庭的經 濟而走向討生活之路,倒不如說是為了自己的希望而 生存。但是就算撐著不收,生意還是冷清,阿美整日 在店裡無所事事,人也漸漸失去活力。這樣的倦怠、 理想破滅也暗示阿美來到下一個穿越的入口—分離狀 態。

到了中年生涯轉折,當阿美意識自己上已不適合 在職場上競爭時,直銷似乎又給予了她一個職業轉動 的契機,但過去的負向經驗始終存在心中,擔心自己 做出抉擇後又會像過去一樣幻滅,因此有許多兩難與 掙扎的心境。如她所提「我陷入要做抉擇,是要放棄 經營已久的服飾店?還是真的要狠下心來做直銷?這 個抉擇讓我失眠了好幾夜。我想到我已經上了年紀步 入中年,若是要經營傳統服飾店真的也沒有什麼本錢 、精力去做;若要撒手狠心放棄經營快十年的工作而 去做這不是很穩定事業,對我來說真的不太敢嘗試 …」。

兩難困境背後的拉扯是,選擇投入直銷有著希望 、夢想的前景吸引,卻可能一切成空,甚至失去現有 的資源,這是強烈的、未知的冒險;然而選擇守住服 飾店是現成可把握、可預知的狀態,卻是可預見的日 漸凋零,等候進入停滯與衰退的未來生涯。交雜的趨 避衝突形成強烈的張力,讓年近50歲的阿美很難下 決定,這樣兩難的內在狀態也反映在阿美的行動,阿 美決定先試著兼顧開店與直銷兩種工作。這樣的中介 階段跟多數文獻描述的特徵略有不同,一般提到中介 狀態的特性是模擬兩可、非此非彼、無法身分識別的 ,甚至旁人可能感覺這些人是退縮的、停滯的、靜止 的(何翠萍,1992)。相對而言阿美此次穿越歷程 的中介階段呈現的是雙重身份、雙重角色、雙重任務 的過渡狀態,但還是符合的是某種曖昧性、混亂性、 多重性的特徵。未來研究或可深入探究此發現,究竟 中介階段是去身分、切斷日常任務要求的、退縮的、 靜止的等等這種形式會有較佳的穿越作用(或較具有 典型性),或者中介階段也可以是多重身份、多重任 務、混亂的、曖昧的等等這類的型態,是否也有相同 的穿越或轉化作用?

再回到阿美的案例經驗上,這段兩難的抉擇時期 ,也讓她不斷地自我評價、審視自己在社會中生存的 條件與優勢,但有時也感慨自己的能力不足,也會覺 得自己似乎無路可走。雖然她有夢想,但有時候夢想 其實也會干預她的決定,尤其當現實生活中的壓力與打擊的強度很大時,夢想與現實的拉拒與拉扯就會更 大,反而動彈不得。就在這樣反覆嘗試、評估、思考 的過程中,這段過渡期也歷時了二、三年之久,到最 後開店與直銷兩份工作又演變成「蠟燭兩頭燒」難以 兼顧的處境,才迫使阿美必須做出決定。

最後讓阿美放手選擇一個有夢想的新事業—直銷 ,主要有二個因素,其一是阿美發現要再回到過去狀 態已經不可能了,如同她所思考「可是服飾店也沒有 什麼價值再繼續下去,老主顧一個個流失,我也沒什 麼收入,眼看家裡需要用錢、小孩還要上課、先生已 經退休,我也不能一直挖老本啊!以長遠來說,找一 個未來可以開發的事業來做,比起整天守在一個小地 方,沒有成長來得好」。另一個重要因素是在直銷訓 練課程中有一位不錯的老師,他對阿美很看重,並想 要培育阿美成為講師。於是在直銷工作的進入與學習 中,有人帶領、協同討論、修正,讓阿美漸漸學習專 業知識與經營技巧,也漸漸建立對直銷商的認同。就 這樣阿美終於選擇全心投入直銷工作,擁抱一個有夢 想、可能繼續發展的未來。

筆者認為這對一個50歲的婦女是相當不容易, 這一般在生涯階段已稱之為「維持或守成期」( Sharf, 2006),而且是從小在有限環境資源下一路 奮力找出路向前的阿美,幾乎拼盡全力才累積的成果 ,卻能這樣大幅度地跳躍式轉換生涯軌道,顯見背後 的決心與力量。無怪乎阿美也稱之為「中年後的最後 一戰」。當然這樣的力量來自經過穿越歷程後,重新 自我統整與取得認同後所產生的力量,也是這樣的力 量,讓阿美投入直銷後,雖面對親人的反對、一般人 對直銷的負面刻板印象、工作與夥伴關係的挫敗等, 還能依然堅持的向前走。透過阿美生涯故事的例子, 也讓我們了解各種生涯階段所面對的危機與轉折點, 若能催化進入與通過穿越的歷程,即「分離-中介-自 我再建構」的過程,將有助於內在狀態的轉化,重新 整合自我及認同,產生內在力量。甚至這樣的力量可 以讓個體在中年階段之後,還能選擇冒險嘗試與建立 新的事業與生涯,而非多數人那樣選擇維持守成、等 待衰退的到來,至少阿美的案例顯示這樣的可能性。

當然阿美整體生命歷史與敘說的豐富性,其實還 有其他重要階段或關鍵點可資討論,也可以從其他理 論觀點來分析與討論阿美的生命歷程,諸如性別觀點 或直銷工作世界的特性與體制等,不過本章筆者主要 嘗試以「穿越」理論視框來進行解析與對話。至於阿美整體生涯或生命轉折軸線,如下圖所示。

no27.1

四、結語

朝向生涯危機之創造性穿越

本文提供了一個中年婦女直銷商—阿美的生涯故事,也看到在阿美生涯或生命發展的過程中不斷出現危機與困頓,也不斷進行轉換與穿越的歷程。如同前面所述,生涯危機與轉折處其實暗含著發展任務,也顯示個體生命或自我狀態再轉化的需要。而後本文也使用「穿越」歷程的理論視框,進一步針對阿美的生涯故事資料中幾次關鍵轉折點進行詮釋與討論。透過阿美的生涯轉折經驗,的確顯示出當生涯的危機或困頓能夠通過穿越歷程時,個體內在狀態將得以轉化,其自我也重新統整、認同重新建構,也將產生某種內在力量。換言之,這是一種超越或跳躍式的成長,筆者認為這就是個體對自身生涯或人生的創造性。

另外本文的一個價值與作用就是發現「穿越」視框確實在理解與詮釋生涯轉折的歷程有很高的應用性,並可延伸更多的頓悟與討論。但本文作為初探的個案研究將此理論概念與現象經驗間做了有啟發性的聯結,但後續需要更多的個案經驗資料來歸納整理,使生涯轉折的穿越歷程之內涵更加細緻,或是區辨不同穿越歷程的類型。簡言之,本文所提供的經驗資料與討論仍舊有限,像是能否更精細分辨穿越三階段的演變之間,是否有轉換的關鍵點?這都需要更多的研究與實徵資料累積才能回答。

另一方面,從案例經驗資料可知,個體通過穿越歷程之後能夠產生很大的力量,有助於個體在生涯歷程繼續往前走,本文從阿美的生涯故事中發現,內在狀態轉化的發生一部份在於認識的轉變,通常是從二元對立、兩極衝突的視框或思維模式跳脫或超越而出產生新的視框、思維模式或信念系統,本文在這方面的描述與討論是清晰的。整體來說,穿越歷程的個體認識面轉變是沿著辯證式的轉化過程。但本文較缺乏的是歷程中的情意面向,對於穿越歷程所引發的內在力量來說,情意面向應該有相當重要性,個體情意的經驗在儀式程序中的身體感官與動作觸發,在群體社會互動中激盪,也在象徵符號中傳送。易言之,要更精細貼近歷程中的情意面向,就得將焦點更放在穿越歷程的「儀式」(Ritual)層面,這部份可參見個案描述與討論,並嘗試探討象徵性儀式的情意層面。而本文阿美的幾次關鍵轉折故事中並未看見明顯的社會儀式性的情節與場景,也就無法朝那方向做討論。這在說明與闡述穿越歷程如何發生情意轉化,以產生內在力量上,應該十分需要未來研究與資料的深入探索與填補。

繼續探索穿越中的「愛」與「交融」力量

個體生命發展的歷程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推動著我們前進,什麼時候受教育、什麼時候必須服兵役、什麼時候步入婚姻、什麼時候開始投入工作世界,甚至什麼時候生命退休。這雙無形的手一隻是「自然、生物性」力量,於是生、死、成熟、衰老、繁殖變成生命必經的關卡,在傳統部落裡,穿越儀式幫助人們度過這些關卡。另一隻手是「社會、文化」力量,他掌管的是群體的凝聚、資源分配、身分識別、處理失落、處理紛爭等。總而言之,每一個社會體制、文化、群體所設計的集體「儀式」對個體生命或生涯發展相當具有影響力。因此在同一社會文化下每個人在相近年齡會遇到相同的階段性目標,但是在實際經驗的發生與後果卻往往可能因人而異。另一方面,在後現代社會的處境下,中心的、主流的、常模的社會結構軌道逐漸模糊並且降低主導性(金樹人,1997),而且在工業化的現代社會演進過程中,傳統社會制度性的生命儀式多數不合於科學典範遭到取消,但個人依舊會面對各種生命關口與生涯危機,那個體所經歷的穿越歷程或儀式可能更個別化或更具多樣性。

再加上雖然社會體制與文化所設計的儀式常常是迫使個體按照一般常模軌道前進的結構化與複製的力量,但儀式確有其兩面性,另一面就是反結構的、能動性的,Turner認為儀式中的中介狀態可能產生對社會的反思與超越,進一步帶來社會變革與改變(何翠萍,1992)。因此,處在穿越與中介狀態下的個體,應該也能透過穿越歷程中認識反思的活動、情意的力量而增加主體性與能動性的力量才是。簡而言之,經過穿越與中介狀態的個體,應該更能超越環境結構限制,建構自己的生命。Lewin曾提到事件的形成是受到直接相關或接觸的環境所造成的,而他強調「心/境」或「人/境」的動態過程,即是個人心理內在關係以及實體場域內具體因素之間的互動性關聯。因此不管是生命或穿越儀式中帶有自然生物力還有社會文化的約制力量二個層面,但是這些儀式實際進行經驗中人們的動作、表情,社會互動、象徵符號還是可能另外傳達或批判了某種情緒,煽起了參與者的某些動機或慾望,甚至再回過頭來影響儀式劇碼中的社會群體,還有進一步影響及改變社會結構與文化(何翠萍,1992)。

假設我們重新回顧阿美的生命轉折歷程,若僅僅從單一事件去剖析轉折的歷程,其實只能看到其內在的兩難與內隱的變化歷程,但倘若我們將觀看範圍放大至她整個從小至今的發展軸線,便可更清晰理解每一段歷程中她的思維、信念以及其情感是如何去轉變。透過阿美的故事,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個個體的成長與環境之間的糾結與磨合,而譜出一段段拉扯與兩難的生命危機與困頓的轉折小曲。在故事中可以讀到社會結構的宰制與壓迫,包括經濟階級與性別結構等,但在環境條件的支配下,阿美在一次次危機或困頓中嘗試轉換與穿越,個體也漸漸地鬆落與跳脫了自身背負著主流社會的價值體系與社會刻板印象的枷鎖,一步步朝向自主性的個體化發展。而僵固的枷鎖鬆落與挪動的關鍵可能來自穿越儀式或中介狀態中的情感與力量流動,Turner稱之為「愛」與「交融」(communita),即是強調「在環境脈絡下,人的全部經驗的呈現」(何翠萍,1992)。

如同阿美一樣,許多個體也經歷了不同的生命歷程,卻同樣地想要跳脫生活現狀下的困苦、壓迫、難耐,而不斷地尋找可以讓自己解脫或釋懷的方法。有些時候乍看之下似乎是擺脫僵局了,然而卻不知還是掉入了另一個枷鎖與困境並沒有跳脫,看似人生有了一些轉變,但其實仍是依循著一種舊有慣習去生存。尤其當人們步入中年時期之後,人生各種事業、關係、自尊、能力等多數皆已建構穩固,此時不論在面對家庭、工作或人際的考驗,每一個關卡都避免不了會受到自己成長過程的累積的思維模式、因應策略、價值信念等所影響,舊有的認識框架、信念系統、自我認同如同幽靈,其實最難擺脫與破除,於是類似的生命主題只是換換場景依舊循環浮現。於是我們可以說,穿越歷程所帶來的生命情感與視框的轉化與超越的確是人對自身生涯或生命的高度創造性活動,也應是個體進入成人期之後的發展或成長十分重要的模式或型態之一。

也因為阿美的確在幾次關鍵生涯危機中通過了穿越歷程,於是我們便可間接的推測為何阿美在不斷受到高度工作挫折、壓力與生涯危機時,總是有一股內在動能促使她跌倒後再站起來,那可能是阿美自我內在身處象徵性的穿越儀式或社會劇碼裡經驗到交融狀態的一種力量,諸如昇華、超越、導引與煽動是類似感受的描述。這種力量能夠將生命發展的主導權與能動性放回個體自己的手中,透過努力去發掘儀式中的意義,以及儀式與自我的之間的辯證關係,重新賦予了個體對自我的認知、情感與期望的力量。或許可以說中介經驗中的「愛」讓我們有動力去抵抗社會結構,解構既存社會框架與主流價值觀的意義;而中介經驗中的「交融」讓我們身處在紛亂或辛苦的環境脈絡中,仍能在其中找到存在的位置,且更有力量的持續向前行。

不論如何,繼續探索穿越歷程與儀式中愛與交融之狀態與力量,確是未來重要的研究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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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刊登於第27期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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